到一个人——
已然死了的万姝儿。
侯府的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建制并不小,而且有假山有游廊还有一方小渠,这地方原是以前贺老太夫人叫戏班来时听曲儿的所在,贺南丰关在这里,其实真不算委屈了他,只要他自己别钻角尖,贺顾也不曾叫人短他衣住用,他原是可以在这好好养老的。
只是孤独,避无可避。
贺顾当然知,人上了年纪,总是最怕孤独,贺南丰也不会例外。
但他仍然没有叫任何人那院里陪他,除却每日送饭送菜的小厮,洒扫收拾的仆从,例行公事的完了活就走,贺南丰再也见不到第三个人。
贺诚住在侯府里,刚开始总是会听人提起,老侯爷在后院闹着要见大哥,要见他和容儿妹妹,次数多了,贺诚的心也不是铁石的,难免有几分于心不忍,今年初时,正好一日贺容回府来顽,他便有意带着贺容去看看贺老侯爷,但还没门儿,就在院墙外,听见了贺老侯爷在里面,叫着万姝儿的名字,失声痛哭的声音,那哭声真是无比痛苦凄恻,闻之叫人戚戚。
原来那几日,正好是万姝儿被汴京府和刑定决的日。
贺容又一岁,已是十一了,半大的姑娘心思,其实明白很多事,何况她本来也古灵怪,脑并不笨,当即便冷了颜,转就走。
贺诚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后来贺顾回京,他便把这事告诉了大哥,叹了一气:“我原有些心,想着毕竟爹也是我们生父亲,理说他晚景凄凉,其实是我们不孝,但是那日亲耳听见,爹竟哭的那样凄恻……他可从没有为别人这样哭过。”
其实贺诚的脑回路很简单,在他心中,无论言大小是不是他亲生母亲,但毕竟也是贺老侯爷的元结发之妻,当初言大小病逝,说白了都是被他气的,又给他生儿育女熬虚了,这都未见他掉一滴泪,如今却为了万姝儿这样自作孽、咎由自取落得今日场的罪妇大哭特哭,实在是常尽丧,毫无良知。
若说原来贺诚还对万姝儿是他养母这事,多多少少对她留几分谊,但自知了他这只睛是怎么瞎的以后,那微弱的谊也就灰飞烟灭了。
这些年来贺诚因为一残疾所受的委屈和苦楚,倒也没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但因着盲了一,得知国监读书被拒时,那份多年苦读要付之一炬的茫然无措的痛苦,却实在叫贺诚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万姝儿。
自那以后,他也再不曾动过去看贺老侯爷的心思了。
贺顾知了这些,倒也并不意外——
他早已不再对贺南丰抱有什么期待。
叫人打开后院大门,贺顾刚一迈门,看见的就是蹲在墙角不知正在看什么的贺老侯爷。
只是短短一年,他的背影却已然佝偻了许多。
贺南丰听见动静,背脊先是顿了顿,然后便“腾”的一站起来转过,两步走到贺顾面前,抬手便要扇他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