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设在家庙,就是庞涓以戚光的祭祀庞衡的那个院。黑柏棺架在院正中,是庞葱购置的。他不能用齐人的棺木埋葬庞涓。
三军将士敬庞涓,上至将、尉,至军卒,自愿上门吊唁的络绎不绝,队伍排到大街上,达两个街区。他们披麻孝,一个接一个门,一个接一个膝行至灵堂,跪在庞涓的棺前,默哀,叩首,向他们的将军致别。
全场静寂,没有哭声。所有军人晓得,他们的将军从来不听哭声。
张仪被这场面震撼了。
张仪从军士们自动让开的通中缓缓步,沿着白的静静的队伍走到灵堂。
庞葱迎,嗓沙哑,揖:“相国大人,我大哥等你多时了!”
正行祭礼的军士们自动让开,给张仪腾位置。
张仪走到棺前,没有跪叩,没有揖礼,只是盯住棺材,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终于,张仪朝庞葱伸手:“取酒来!”
庞葱拿来祭酒及酒爵。
“换碗!”张仪看也不看,补充一句,“要陶碗,最大的!”
庞葱拿来一只大陶碗。
“是四只!”
庞葱又取三只。
张仪坐,端过酒坛,咕咕倒,一坛酒却只倒满两只大碗。张仪再次伸手,庞葱再递酒坛,张仪将另外两只倒满。
望着四只满满酒的大陶碗,张仪的泪来。
庞葱的泪来。
在场军士的所有泪也都在此时释放。
张仪没有说话,放凭泪一阵儿,端起一只碗,泼在棺木上,将碗摔了。张仪再端一只碗,仰脖咕嘟喝,将碗摔了。余两碗,张仪一只一只地捧起,小心翼翼地摆在棺木前面。
张仪完这些,扭看向庞葱:“庞葱,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亲弟弟了!”
庞葱跪地,号啕大哭:“仪哥……”
“葱弟,去你大哥的书房,将一册书卷拿来!”
“哪一册书卷?”
“他最最宝贝的那册!”
庞葱飞跑去,不一会儿,抱着一只的盒回来,将盒给张仪。
张仪徐徐打开,是张仪述、庞涓亲笔抄写的足本《吴兵法》。
张仪展开册卷,一简一简地展开。张仪展完,从自己怀中亦摸一卷,如前一样,一简一简地当众展开。
“庞兄呀,”张仪将两卷竹简摊在案面上,对着棺木唠叨,“你看仔细了吗?若是看仔细了,仪有话说!”
张仪将两卷竹简重新卷起,并列摆在案面上,看向棺木:“庞兄,有件事在一直瞒着你。”将自己带来的竹简拿在手中,“就是这册书卷。它没有被野猪叼走,是在拿走的。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寻个乐……在对不住庞兄了!谷中的事儿,各有各的是,也各有各的不是,到今天为止,就让风走吧!至于这卷书,是先生送给庞兄的,在这就还给庞兄。先生的那册原简,先生早已吩咐大师兄烧了。庞兄私抄的这卷,还有庞兄复抄的这卷,全都摆在这儿,在再无私藏。还有,庞兄放心,在的记没有那么好,在对兵书也远没有庞兄这么大的兴致,对此兵书所载,在早已忘得八九不离十。今当苏兄、孙兄的面,在全都奉还庞兄!自今日始,世上再无《吴》,《吴》只属于庞兄!”
张仪缓缓起,从灵前拿过火烛,将两卷兵书架在火盆上,将剩的两大碗酒泼在竹简上,燃。
火光熊熊,一代兵书《吴起兵法》的两卷完本,于顷刻间化为灰烬。
看到灰飞烟灭,张仪吁一气,将两只陶碗一一摔碎,大踏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