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探脑袋,朝他咯咯直笑。
无论陈平安是走桩打拳还是练习剑术,他从不打搅,总是远远看着,只有陈平安向他招手,他才会来到陈平安边,沿着法袍金醴攀援而上,最终坐在陈平安肩,一大一小一起欣赏风景。至于那枚雪钱,则暂时寄放在陈平安。
陈平安只是小憩片刻,很快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老妪絮絮叨叨,妇人嗫嗫嚅嚅,老在吊嗓,孩在晨读,唯独那个青壮汉没声,应该还在呼呼大睡。
陈平安坐在桌旁,轻轻拿起一本书。
莲小人儿也缓缓醒来,犯着迷糊,呆呆望向他。
陈平安笑:“睡你的。”
莲小人儿麻溜起,跑到陈平安边,帮他翻开一页书。
陈平安习以为常。桌上书籍都是离开陆抬和飞鹰堡后新买的,当时陆抬说唯有读第一的书才有希望当第二的人。读书一事,不可求全,贪多嚼不烂,以读为上,细嚼慢咽,真正把一本经典的华全吃肚里,将那些好的意象、真知灼见、隐匿于句章之间的气神一一化为己用,这才叫读书,否则只是翻书,翻过千万卷,撑死也就是个两脚书柜。
陈平安当时听得茅顿开,如果不是陆抬提醒,他真可能会见一本好书就买一本,而且都会细看慢看。但是书海无涯,人寿有限,陈平安既要练拳练剑,还要寻找观,好不容易余一闲暇时光,确实应该用来读最好的书。
陆抬给过一份书单,但是陈平安珍藏好那张纸,却没有照着书单去买书,而是去买了儒家亚圣的经义典籍。
可惜文圣老秀才的书市面上本买不到了,陈平安想要看“三四”,对比着看。
从上说,陈平安当然最倾向于老秀才,但是喜、仰慕和尊敬一个人,这没有问题,如果因此觉得那个人说的话的事就全是对的,则会有大问题。
文圣老秀才的学问不?当然很,照崔东山的说法,曾经到让所有读书人觉得“如日中天”。
那么陈平安有没有资格认为老秀才的理不是最有理的?看似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但其实是有的,因为还有一位亚圣,还有亚圣留来的一经典。
陈平安曾经跟宁姚爹娘说过,真正喜一个人,是要喜一个人不好的地方。也曾跟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叮嘱过:“如果我错了,你们记得要提醒我。”不过陈平安心,当然还是希望看过了三四之争的双方学问,自己能够由衷觉得文圣老秀才说得更对,那么次再跟老秀才一起喝酒,就有的聊了。
陈平安正襟危坐,读书很慢,嗓音很轻,每当读到一页结尾,莲小人儿就会手脚利索地赶忙翻开新的一页,然后坐回原,依葫芦画瓢,模仿陈平安的端正坐姿,竖起耳朵,安安静静听着的读书声。
对于屋外充满市井烟火气的院,白袍背剑挂葫芦的陈平安就像一个远在天边的奇怪人,来了不亲近,走了不留恋,付钱就行。
状元巷旁边不远就有酒肆青楼,还有梵音袅袅的寺庙,虽然离着近,可就像是两个天那么远。陈平安经常能够看到僧人们托钵门,虽然形消瘦,却大多面容安详,哪怕不披袈裟,也能一瞧他们与市井百姓的不同。而勾栏酒肆往往是夜间人声鼎沸,整条大街都淌着郁的脂粉气,到凌晨时分才消停来。虽然无论是喝酒的客人还是敬酒的女都穿着绫罗绸缎,可愉一旦落幕,他们大多神憔悴。陈平安几次看到那些女送客人们离开后,回去卸掉脸上妆容,天蒙蒙亮便走青楼侧门,到了一条挤满摊贩的小巷,坐在那边吃上一碗米粥或是馄饨,有些女吃着吃着便趴在桌上睡了——宵一刻值千金,像是在跟老天爷借钱,要还的。
有些跟勾栏女混熟了的摊贩最喜说荤话,有些女不计较,敷衍几句便算了,为的是能少掏几枚铜钱;也有格外较真的,本该习惯了低眉顺、曲意逢迎的她们直接就破大骂。摊贩当时畏畏缩缩,等到女离去便开始骂她们不过是生意的腌臜货,有什么脸装那黄闺女。
第二天,骂了人的勾栏女照旧来,昨天挨了骂的摊贩则依然会偷瞥她们袖的白白小手,白得跟案板上的猪似的,比起自家的黄脸婆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真不知这些灵灵的娘儿们是怎么生养来的。只是想着要摸到她们就要掉小半年的辛苦营生,便只能叹息。
南苑国已经数百年无战事,国泰民安,一代代君王垂拱而治,既无贤名,也无恶名,故而京城并无夜禁,江湖豪杰大大咧咧携刀佩剑,鲜衣怒,官府从来不,路上遇到了,上,双方还会客客气气招呼几声,好的,便就近一起喝酒了,你说些官场上让人无奈的升迁,我说些江湖上气回的手过招,一来二去,两三斤酒肯定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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