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简湖一分低低、复杂错的脉络后,陈平安相信顾璨如果将一分心思放在杀人之外,哪怕是学一学刘志茂笼络人心、培植势力的手段,他与他娘亲都可以在书简湖活得更好、更久。
只是陈平安如今看到了更多,想到了更多,但是却已经没有去讲这些“废话”的心气。
不说,却不意味着不。恰恰相反,需要陈平安去更多的事。
理讲尽,顾璨仍是不知错,陈平安只能退而求其次,止错。
只要他在书简湖,住在青峡岛山门当个账房先生,至少可以争取让顾璨不继续犯大错。
顾璨既然不知错,信自己是最对的,自然更不会改错,陈平安为了一饭之恩,和一拳谱,两次大恩,皆有回应。
一次为了过心坎,不得不自碎金文胆,才可以尽量以最低的“心安理得”留在书简湖,接来的一切所作所为,就是为顾璨补错。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顺序,就是起来并不容易。尤其难在第一步,陈平安如何说服自己?那晚金文胆破碎,与金儒衫小人作揖告别,就是必须要有的代价。
人生在世,讲理一事,看似容易其实最难,难在就难在那些需要付代价的理,还要不要讲?与自我心的良知,拷问与答复之后,如果还是决定要讲,那么一旦讲了,付的那些代价,往往不为人知,甘苦自受,无法与人言。
在这两件事之外,陈平安更需要修补自己的心境。不能补救到一半,他自己先垮了。
陈平安走屋,这次没有忘记灭书案与饭桌上的两盏灯火。
过了青峡岛山门,来到渡那艘渡船。站在湖边,陈平安并未背负剑仙,只穿着青衫褂。
天地寂寥,四无人,湖上仿佛铺满了碎银。冬后的夜风微寒,这让陈平安在练拳跻第五境,尤其是穿法袍金醴之后,终于受到了久违的人间节气冷。
随着江湖越走越远,尤其是看过了越来越多的官场和山上光景,陈平安就越来越佩服阮师傅对于师徒关系的看法,也越来越佩服崔东山教他的那场棋外棋。
阮邛收取弟,不是为了师父哪天与人争执,弟在旁起哄,大肆攻讦对手,或是不问是非,毅然决然投战场。阮邛曾言,我只收取那同中人弟,而不是收取一些只知为我卖命的徒弟门生。
人生之难,难在意难平,更难在最重要的人,也会让你意难平。不过这只是好人之难。到底是更多的人,从来不思量这些的。
世打了我一拳,我凭什么不能还一脚?世人胆敢一拳打得我满脸血污,害我心里不痛快,我就定要打得世人粉碎骨,至于会不会伤及无辜,是不是死有余辜,想也不想。这是不对的。
修力是立之本,修心是登之路。大之上,仗剑直行也好,负笈游学也罢,偶尔总要给人让让路。
陈平安面容愁苦,只觉得天大地大,这些言语,就只能憋在肚里,没有人会听。
陈平安心思微动,想了想,从咫尺当中取一块黑炭。
他在渡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弯腰在圆圈之中缓缓画一条直线,将圆圈一分为二。
陈平安蹲在那条线旁边,久久没有动笔,眉皱。神萎靡的账房先生,只得摘腰间养剑葫,喝一乌啼酒提神。这才在那条直线上,各自写了一个“善”和“恶”。
陈平安今夜要在那个曾经在心路上停步、不愿思、也无力去究的“一”字上,跨一步。就像泥瓶巷草鞋少年,当年走在廊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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