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约莫是在秋分时节,从大骊匆匆忙忙动赶来书简湖的。
崔瀺摇:“反正跟死局关系不大,我又不是陈平安,在意一个小的死活什么?打死了顾璨,刘老成还不是得跟我们大骊买卖,无非是从刘志茂换成了刘老成而已,你看看,连姓氏都一样。其实这样更好,刘志茂自无法服众,书简湖野修那一行事风格,跟腐朽王朝官场上的奉违,没什么不同。还不如换成刘老成,此人更知大势,以后与我们大骊合作,会很利,不至于像刘志茂那般极有可能陷泥潭,得了好,起事来,有心无力,容易当缩乌,说不定还给了他趁机坐地起价的机会。所以哪怕刘老成当上江湖君主之后,待价而沽,要价更,前期大骊难免会割更多,可远来看,大骊还是可以赚回来的。”
到了青峡岛后,陈平安几乎很少喝酒,多是偶尔喝上一两,用来提神醒脑。
就在陈平安误以为会一直这样缓缓前行,柳岛那边继续吵吵闹闹,他这边则安安静静,埋着事,可能哪天抬望去,视野所及,就是那柳早黄浅,文新绿微了。
回到青峡岛后,悄然冬,始冰地始冻,雉大化为蜃。
崔瀺回答:“我自然留了后手在书简湖暗,就像在骊珠天,家留了个陆掌教在那边。我不是你,我说了的事,我就得到。别猜了,你一旦逾越雷池,不守规矩,我也有其他后手,可以针对你。”
他转过,笑问:“那我们人呢?证生不朽?如果更有不可知的存在,它正在看我们,我们人又是在什么?”
崔东山气呼呼收起那幅走图。
他正襟危坐,神肃穆,郑重其事,起了五棋。
在确定崔瀺真正离开后,崔东山双手一抬,卷起袖,前多一副棋盘和两罐彩云。
坐在地上的崔东山,轻轻挥动一只袖,就像是在“扫地”。
突然有一天,柳岛那边不吵了,顾璨带着小泥鳅返回山门,找到了正在研魏檗所传一
崔瀺如同辈指晚辈,对崔东山说:“小兔崽,以后别再对人说‘我认输’。人的那一气神,坠容易提起难。棋之人,心里认输,投棋盘就行了,有谁会开说‘我认输’的?”
崔东山倒也不客气,立即问:“真由着刘老成手,打死顾璨?你不?”
崔瀺背对着崔东山:“我劝你拿一骨气来,别想着趁我不在,捣鼓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如果你这么,我会对你很失望的。”
崔东山挪动,一一来到那幅走图旁边,一掌拍在画卷上齐静的脸上,犹不解恨,又拍了两次:“天底有你这么算计师兄的师弟吗?啊?来,有本事你来说话,看我不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崔东山浑颤抖。这对于终日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白衣少年而言,是破天荒的事。
崔瀺慨:“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耳。老鼠永远不会知自己搬动粮,是在偷东西。”
崔瀺微笑:“我与齐静,骊珠天,书简湖,两次都是君之争。”
崔瀺说:“趁我还没离开,有什么问题,赶问。”
人总不能活活憋死自己,总得苦中作乐,找些法排忧解愁。希冀着能够亲目睹雉的场景,是如此;在青峡岛朱弦府,与门房红酥询问她的那些故事,也是如此。
崔东山疑惑:“说这个作甚?你每次说好话,我就瘆得慌。”
在那之后,见到了顾璨,在青峡岛见过了秋气的江湖画面,此后气开始逐渐重而凝稠,书简湖天寒夜,风烟萧索,雾弥漫,陈平安去了趟云楼城,借助那对父女,再去了趟石毫国边境关隘,看了那一条线,也看到了一番另外的风景,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
崔瀺转移话题:“既然你提到了掰扯,那你还记不记得,有次吵赢了佛两家,老秀才返回学塾后,其实并没有如何兴,反而难得地喝起了酒,跟我们几个慨,说遥想当年,那些在史书上一个个籍籍无名的百姓,路上遇见了至圣先师与礼圣,都敢掰扯掰扯自己的理,并不畏惧,有所悟便哈哈大笑,觉得不对,便大声辩驳。我记得很清楚,老秀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慷慨,比他与佛两教辩论时,还要心神往之。这是为何?”
崔瀺笑了:“我是怕你成为一个顾璨,忘大。”
崔瀺说:“你会怀疑,就意味着我此次,也曾经有所自我怀疑。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是君之争。”
崔东山珠悄然转动。
崔东山再问:“齐静可以睁睁看着赵繇转投其他文脉,毕竟是在儒家之。齐静也可以留三本书给宋集薪,为宋集薪阐述法家义,毕竟儒法之争,并不过火。可如果齐静把陈平安推到佛门里去,陈平安再不回,这算怎么回事?哪怕齐静当初坐镇骊珠天,对佛法多有思,可我不觉得他真是逃禅了,这一,我信不疑。那么,陈平安之于齐静,到底是小师弟,李宝瓶、赵繇、宋集薪三人的传人、护人,还是齐静真正的香火传承之人?!又或者,脆什么都不是?”
到了书简湖辖境,乘坐车到了湖边那座池城,一路上所见风景,山明净夜来霜,数树红浅黄。
四游历诸多岛屿的时候,由于详细了解了书简湖的历史变迁与风土人,陈平安还真专程拿小半天工夫,守在锦雉岛,去欣赏“野湖化蜃”的画面,只是这景象极难遇见,只能碰运气,就像当年遭遇过山鲫,只能苦等久候,才有机会找那条金过山鲫。但是陈平安没办法耗费太多光去碰运气,只得悻悻然离开,有些遗憾。
崔瀺一气问了一大串问题:“为何现在读书识字,相比远古时代,可算越来越轻松,但是对于百家圣人和圣贤理,世人却越来越心生敬畏?儒家门生,竟然会觉得自己的学问,一定不过圣贤,今人注定不如古人。为何世间学问越来越多,后世之人的心上,却越来越矮?”
崔瀺伸手指了指走图:“收起来吧,多想无益,如今猜测齐静的用心,已经意义不大。”
崔瀺望向楼外的月夜湖:“如今大骊事务繁多,我不可能在这里每天收取最重要的飞剑传信,会耽误你我真正的大事。我与你不一样,这一坎,陈平安过不去,你就要跟着被连累,我则早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所以我和你的主次之分,不是没有理由的。”
”
崔东山似乎并不奇怪崔瀺的离去,没有多说什么。
崔东山翻了个白。
崔东山意兴阑珊:“少对我指手画脚,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崔瀺笑呵呵:“不知。”
崔瀺冷笑:“后悔了?”
崔东山脸古怪。
崔瀺并未收起地上那幅画卷,自然是留给了崔东山,最后笑:“你这会儿应该慨一句,我家先生,忧患实多。”
崔瀺突然站起:“你找了个不错的先生。别的人,比如这书简湖里边九成九的货,就算同样给那个臭鼻,丢到藕福地的那条光河里去,别说是三百年,就是给他们看三千年光,也看不什么来。”
崔东山喃喃:“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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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东山黯然无语。
崔东山没有反驳,反而附和:“远看青山多妩媚,在山中路难行,路上更有山中贼。”
崔瀺眯起:“对我们而言,只要熬过了接来那场大劫难,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崔瀺一步跨,如过门扉,一闪而逝。
崔东山愤愤:“老秀才心比天!”
崔东山叹了气:“大概是当日过得越来越好后,我们对待这个世界就会越来越迟钝,就像当年那些在上的神祇。”
崔东山脸僵。
崔瀺突然笑了起来:“你比我还要怕齐静,所以我知,其实在破局之初,你比我更希望齐静已经死绝了,但是这会儿,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希望齐静能够再来一次魂不散?”
崔东山默不作声,这次是真挥动两只袖扫地了。
崔瀺说:“不嫌丢人吗?”
崔东山嘀咕:“早就想明白的事,问我什么。不就因为得想明白,我们才选择那件事嘛。所以,藕福地画卷四人当中,最有意思的那个朱敛,才会隔岸观火,得正确结论,说你我是那察见渊鱼者不祥。”
崔东山赶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齐静真魂不散了,你这一走,他来了,咋办?”
旧岁近暮,寒风绕枯枝,飞鸟疾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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