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香一枚雪钱,贵了不少。
陈平安从青绿纹的黄竹香筒拈三支香,跟随香客们了祠庙,在主殿那边燃,双手拈香,举,拜了四方,然后去了供奉有河神金的主殿。主殿气势森严,那尊彩绘神像全镏金,度有僭越嫌疑,竟然比龙泉郡的铁符江神神像还要三尺有余。而大骊王朝的山神祇,神像度,一律严格恪守书院规矩,只是陈平安一想到这是北俱芦洲,也就不奇怪了。这位摇曳河神的容貌,是一位双手各持剑锏,脚踩鲜红蛇的金甲老者,天王怒目状,极威势。
陈平安光是走走停停,逛了一遍多达十数的大祠庙,就费了半个多时辰。
祠庙的屋脊都是瞩目的金琉璃瓦。其中有一座偏殿打造成中龙模样,塑像栩栩如生,尽是大鱼蛇蛟化成人形后的辅佐将官,姿态万千。有老香客与自家孩童笑言,这就是河神老爷的别,一到晚上,这些个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麾文官武将,就会活过来,只不过祠庙有夜禁,到了夜间,只有那些腾云驾雾的神仙老爷们,才有资格来此登门客,与河神老爷喝酒饮茶。
陈平安先前在后殿那边稍有停留,见着了一副楹联,便又拈三支香,燃后,毕恭毕敬站在白玉广场上,然后在香炉,这才离开。
陈平安后那黑底金字的楹联,写着“心诚莫来磕,自有德庇护”“为恶任你烧香,徒惹神发火”。
陈平安离开这座河神祠庙后,继续北游。
日西山,黄昏中,陈平安来到一座小渡,需要乘坐渡船过岸,才能去往那座陈平安在骸骨滩辖境,最想要好好走上一遭的鬼蜮谷。
只是渡的渡船停岸拴绳,老少舟们都已歇工,纷纷返回家中,陈平安想要加价过河,依然没人答应,都说渡船夜不过河,是祖祖辈辈传来的规矩,不然河神老爷要生气的,只有三人例外,士京赶考,有人病重求医,苦难之人想要投河自尽。
陈平安想着摇曳河不架桥梁的讲究,以及这些规矩,连掠过河的心思都没有了,脆就在渡附近的河边僻静,燃篝火,打算明早天一亮再乘坐渡船过岸。
夜幕沉沉,河缓缓。
陈平安面朝河,盘而坐,练习剑炉立桩。
一夜无事。
天微微亮,陈平安起走向渡,有一位肌肤油亮发黑的健硕老舟,已经蹲在渡那边,等待客人。
陈平安与老舟谈妥了价格,八钱银。老人说载一个人过河,只挣八钱银,有些对不起一气力,就问陈平安乐不乐意等一等,只要再来一人,再挣八钱银,就可以撑船渡河。陈平安笑着说没关系,等着便是,反正不着急赶路。陈平安摘了斗笠,与老舟一起坐在渡,摘养剑葫喝了酒,壶酒,都是董井赠送给落魄山的自酿米酒。
老舟闻着酒香,睛一亮,转过,笑问:“这位公,能不能赏酒喝?”
陈平安就要递过养剑葫,老舟摆摆手,双手合捧,笑:“公是讲究人,我这糟老汉可不能不讲究,公只倒酒在我手中。”
陈平安便倒了酒,老舟抬起手心满是老茧的双手,低如饮,喝完之后,咂咂嘴,笑问:“公可是去往那座‘不回’?哦,这个是咱们这儿的方言,照披麻宗那些大神仙老爷们的说法,就是鬼蜮谷。”
陈平安笑着:“慕名前往。我是一名剑客,都说骸骨滩三个地方必须得去,如今画城和河神祠都去过了,想要去鬼蜮谷那边见识。”
老舟伸两手指,捻了捻一旁盘而坐的陈平安青衫衣角,啧啧:“我就说嘛,公其实也是位年轻神仙。老汉我别的不说,一辈在这河上迎来送往,兜里银没响动,可力还是有的,公这衣衫,很值钱吧?”
陈平安朗笑:“门在外,还是要讲一讲派的,打脸充胖嘛。”
老舟说:“公这外乡音,一听就是别洲人士,一定要改改。咱们这儿吧,林大了,什么鸟都有,越是没本事的,越喜抱团欺生。”
陈平安“嗯”了一声,:“老伯说得是。”
老舟转瞥了渡,:“公运气不错,这么早就有人来渡,咱们好像可以过河了。”
陈平安顺着老人视线转望去,是一位蹒跚而行的老妪,再定睛一看老妪的面容,陈平安便有些无奈。
老妪到了渡,一听老舟要收八钱银,便开始犯难,然后转望向陈平安。陈平安一脸初茅庐的江湖儿模样,假装什么都不知。老妪愣了愣,主动开询问说:“这位公能否帮个忙,我上只有四五钱银,劳烦公垫一垫,好心一定有好报。”
陈平安只是摇。
老舟便有些着急,使劲给陈平安使。在老人中,先前伶俐一后生,这会儿像是个不开窍的木人。
闹到最后,老妪便气呼呼说欠着钱,次过河再还,老舟也答应了。
撑船过河,小舟上气氛有些尴尬。
陈平安观鼻鼻观心,假装老僧定。
老舟有些着急,但是又不好明说什么。
老妪最气,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贼抠搜。她越想越气,狠狠剐了一陈平安。
陈平安只当是没看到。
后来似乎“忍不住”,开始搬大理,与老妪扯了一通迂腐酸文,大致意思就是解释为何怨不得他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