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有敌的压迫,最主要的事务,就是富国兵,而宋儒却不能以全力贯注于此。最需要的,是严肃的官僚政治,而宋学家好作诛心之论,而忽略形迹;又因党争而淆是非,则适与之相反。宋学是不适宜于竞争的,而从第十一世纪以来,中国的文化,却受其指导,那无怪其要迭招外侮了。
在商业兴起,广大的分工合作日日在扩充,每一个地方自给自足的规模,业已破坏净尽,有自给自足质的大家族,亦不复存在之时,早已不复适宜了。宋儒还要据这一个时代的德、理和政治制度,略加修改,制成一方案,而人以实行,岂非削足适履?岂非等人于杞柳,而以为杯棬?所以宋儒治心的方法,是有很大的价值的,而其治世的方法,则本不可用。不过在当时,中国的思想界,只能在先秦诸和玄学、佛学两思想中抉择去取,化改造,是只能有这个结果的,而文化化的趋向,亦就不得不受其指导。
,到第十七世纪的中叶止,支中国的思想界,约六百年。他们仍把社会看作是各分所构成的,仍以改良个人为改良社会之本;要改良个人,还是注重在心上,这些和佛学并无疑异。
若说在社会上些自治事业,宋儒似乎很为相宜。宋儒有一个优,他们是知社会上要百废俱举,尽其相生相养之,才能够养生送死无憾,使人人各得其所的。他们否认“治天不如安天,安天不如与天安”的苟简心理,这一,的确是他们的。但他们所以能如此,乃是读了经书而然。而经书所述的,乃是古代自给自足、有互助而无矛盾的社会所留遗,到封建势力逐渐发展时,此等组织,就逐渐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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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宋儒提倡之后,士大夫的气节,确实是远胜于前代。但宋儒(一)因其修养的工夫,偏于心,而事多疏。(二)其持躬过于严整,而即以是律人,因此,其取人过于严格,而有才能之士,皆为其所排斥。(三)又其持论过,往往不切于实际。(四)意气过甚,则易陷于党争。党争最易使人动于,失却理,就使宅心公正,也不免有弊,何况党争既启,哪有个个人都宅心公正之理?自然有一班好名好利、多方掩饰的伪君,不恤决裂的真小人混去。到争端扩大而无可收拾,是非淆而无从辨别时,就真有宅心公正、顾全大局的人,也苦于无从措手了。所以宋儒本是不适宜于政治事业的。
在君主专制政,政治上的纲纪所恃以维持的,就是所谓君臣之义。这纲纪,是要秩序安定,人心也随着安定,才能够维持的。到兵荒,人人习惯于裂冠毁裳之日,就不免要动摇了。南北朝之世,因其君不足以为君,而有“殉国之无因,保家之念宜切”的贵族。到晚唐、五代之世,此风气,又盛行了。于是既有历事五朝而自称乐老以鸣其得意的冯,又有许多想借重异族,以自便私图的杜重威。由今之,无变今之俗,如何可以一朝居?所以宋儒要竭力提倡气节。
宋儒不知其所主张的德、理、政治制度,正和这一规制相反,却要借其所主张的德、理和政治制度之力,以达到这一个目的。其极端的,遂至要恢复井田封建。平易一些的,亦视智愚贤不肖为自然不可泯的阶级,一切繁密的社会制度,还是要以士大夫去指导着实行,而其所谓组织,亦仍脱不了阶级的对立。所以其结果,还是打不倒土豪劣绅,而宋学家,特如其中关学一派,所草拟的极详密的计划,以极大的心去推行,终于实现的寥若晨星,而且还是昙一现。
所不同的,则佛家认世界的现状,本是坏的,若其所谓好的世界而获实现,则现社会的组织,必彻底被破坏;宋学则认现社会的组织,本是合理的,只因为人不能在此组织中,各于其所当的地位,各尽其所应尽的责任,以致不好。而其所认为合理的组织,则是一封建社会和农业社会中的德、理和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