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没想到,双双竟然是因为也想念珩哥这另一个父亲,才会凑来听他俩的墙角,也是……毕竟血浓于水,且打小贺顾便从未刻意瞒过这孩子她的身世,所以双双如今对珩哥有亲情,也是他一手促成的,贺顾本该高兴,可此刻却不知怎的,心头忽然觉察到一点细细的不安来:
宝音知道她的“漂亮爹爹”,如今已做了皇帝,可瞧着眼前小女儿这副撒娇卖痴的神态,孩子还小,显然是并不懂得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意味着什么的,做了皇帝的“漂亮爹爹”,对她而言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从恪王府搬到了皇宫,再不能似以前那样日日都来看她陪他玩了。
……宝音如今毕竟姓贺,是他贺顾的女儿,是先帝承认过、他与“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先帝亲封的福承郡主,这层身份已上过了宗谱,是怎么也改不了了,就算能改,也不可能改成当今皇帝和身为男子的驸马姐夫两人生下的孩子,既然都是已注定的事,让宝音如此眷恋、依赖着珩哥这个注定不能相认的父亲,是不是反倒成了他的罪过?
上一世的经历和外祖父一再的叮嘱,不知怎的竟在这时候浮上了贺顾心头——
为人父第一回 ,贺顾直到此刻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他贺顾怎么样没关系,毕竟大老爷们一个,天大的委屈也比不过丢了性命,那些言官就是再口诛笔伐,也不能把他骂掉一块肉去,可是宝音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万一以后因这些事再起波澜,哪怕只叫她受一点委屈,贺顾只要稍稍一想到,都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他沉下脸来,伸手按住了宝音去拉扯裴昭珩袍服袖口的白胖小手,道:“以后再不许瞎叫什么‘漂亮爹爹’了,我也从未教过你这般胡叫,万一被人听见,成什么体统?”
宝音闻言撇了撇小嘴,瞟了旁边的漂亮爹爹一眼,委屈道:“……可……可分明漂亮爹爹就很漂亮,为什么不能叫呀?而且……而且就算双双叫漂亮爹爹‘父亲’,不是也一样不能被别人听见吗?那双双叫漂亮爹爹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贺顾顿时被她这几句话顶得哑口无言。
裴昭珩在旁边看的好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宝音的发顶,温声道:“……她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这又有什么要紧?子环从前最豁达不过,怎么如今倒在这种小事上拘泥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道:“珩哥可否知晓,如今朝中对宝音身世来由的传言?”
裴昭珩道:“知道。”
贺顾不想他竟回答的如此快,反而微微怔了一怔,道:“你既知道……那还……”
裴昭珩却忽然不说话了,帝王一双颜色浅淡的桃花眼,便那么深深的瞧着贺顾,里头好像有万语千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顿了顿,低声道:“……子环,说到底,你还是不肯信我。”
贺顾一哽,道:“陛下何出此言……”
裴昭珩望着他,眉头一点点蹙成一团,低声重复了一句:“……陛下?”
宝音也察觉到了爹爹们之间隐隐有些不对头的氛围,再不敢多话了,只锯了嘴的小葫芦般一声不吭的瞧着面色有些发沉的两个父亲,乌溜溜水汪汪的一对眸子里含着几分担忧。
裴昭珩重复完了那句“陛下”,却不知是被牵动了心房上的哪根弦,颜色间隐隐带了几分怒意,却还是忍而不发,只是冷着脸拉开车帘子,亲自唤过外头随行的内官抱了宝音出去,又叮嘱他们照看好小郡主,这才落了帘子望向贺顾,一字一句道:“子环这些日子与我生分,难道便真以为你的心思,我都不晓得?”
“你不信我,总觉得有朝一日,我终究会立其他女人为后,觉得我对你的心意,也总会有变的一天,你嘴上说欢喜,面上也逢迎,心里却时刻盘算着,什么时候等我自己出尔反尔了,做了那个言而无信的负心人,你便无声无息的带着宝音,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以后也和我再无瓜葛,只做你忠肝义胆、为朝廷出生入死的贺统领,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是也不是,贺子环?”
裴昭珩望着他,声音并不高,却字字都像是敲在贺顾的魂灵和天灵盖上,几乎无法忽视,振聋发聩,在他脑海里回旋着嗡嗡作响,他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裴昭珩,更从没有被他这样咄咄逼人的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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