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陪着茅小冬下山去京城文庙“碰运气”之前,先安排好了书院里边的人手,以免给人莫名其妙就钻了空子,诱使别人咬钩不成,反而白白送给敌人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先让裴钱搬出了客舍,去住在有谢谢打理的那栋宅院,与之做伴的,还有石柔,陈平安将那条金色缚妖索交给了石柔。
林守一早前白天都会在崔东山名下的院子修行,加上“杜懋”入住,林守一与陈平安聊过后,便干脆大大方方住在了院里。
陈平安再让朱敛和于禄暗中照看李宝瓶和李槐。
朱敛、于禄,一个见着了女子就会笑眯眯的佝偻老人,一个脸上总是带着恬淡笑意的高大青年,谁能想象,这两位竟是境界不低的纯粹武夫。
李宝瓶和裴钱晚上一起住崔东山的正屋,相信崔东山不会有意见,也不敢有。谢谢和林守一各自住在一间偏屋,石柔是阴物,可以担任守夜一职,李槐则与林守一挤一间屋子。朱敛不用住在院子里,晚上睡在原先的客舍即可。但是于禄必须与石柔搭档,守半夜。陈平安不太相信石柔能够应对一些突发状况。反观于禄,一直让人放心。
书院那边,巡夜的夫子先生当中,历来就有文武之分,像对林守一青眼相加的那位大儒董静,就是一位精通雷法的金丹境修士。还有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更是不为人知的元婴境地仙,还与茅小冬一样,来自大骊,正是那位看守书院大门的梁姓老人,关键时刻,此人可以代替茅小冬坐镇书院。
最后陈平安单独将李宝瓶喊到一边,交给她那两件从李宝箴那边拿到手的物件,一枚篆刻有“龙宫”的玉佩,一张品秩极高的日夜游神真身符。
李宝瓶有些疑惑不解。陈平安没有隐瞒,将自己与李宝箴在青鸾国遇上的事情经过,大致跟她说了一遍,最后揉了揉李宝瓶的脑袋,轻声道:“以后我不会主动找你二哥,还会尽量避开他,但是如果李宝箴不死心,或是觉得在狮子园那边受到了奇耻大辱,将来再起冲突,我不会手下留情。当然,这些都与你无关。”
李宝瓶情绪有些低落,只是眼神依旧明亮:“小师叔,你跟我二哥只管按照江湖规矩,恩怨分明……”
李宝瓶说到这里,又问道:“小师叔,那我可以给我大哥写封信吗,让他劝二哥收手?”
陈平安想了想,点头道:“可行。”
李宝瓶想要说话,准备将玉佩和符箓赠送给陈平安。陈平安此次下山之前,已经跟他们说了当下的处境,李宝瓶就想着让小师叔多两件东西傍身。
陈平安已经笑道:“我在狮子园跟一个很厉害的法刀女冠,联手擒拿了一只极其罕见、相当于一只活的聚宝盆的妖物,收获颇丰,那个女冠独占了妖物,作为补偿和报酬,她给了我六十二枚谷雨钱。所以我想跟你借那张日夜游神真身符,不是买,是借,有点类似当铺,只是我们反一下,你将符箓当给我,我给你这些谷雨钱。因为这张符箓品秩极高,不是一次性消耗的那种,能够反复使用,只要神仙钱支撑得起,那两尊日夜游神就可以一直存在于世,甚至被打散灵气金身后,只要画符之人有本事为那符胆画龙点睛,依旧能够敕令两尊神祇现身。说实话,六十二枚谷雨钱,是一笔很大的钱,但是购买这张价值连城的符箓,仍是不太够。所以我不是买符……”
憋了很久,李宝瓶实在忍不住,一本正经道:“小师叔,你这么跟我见外,我很伤心。”
陈平安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跟你,还有你大哥,都不见外,但是跟整个福禄街李氏,还是需要见外一下的。你在小师叔这间临时当铺当掉符箓后,那笔谷雨钱,可以让茅山长帮忙寄往龙泉郡,你爷爷如今是我们家乡土生土长的元婴境神仙,各类法宝之类的,多半不缺,毕竟咱们骊珠洞天要说捡漏功夫,肯定是四大姓十大族最擅长,可是神仙钱,你爷爷如今一定是多多益善,虽说家中压箱底的法宝,也可以卖了换钱,而且肯定不愁卖,只是对于练气士而言,除非是与自身大道不符的灵器法宝,一般都不太愿意出手。”
李宝瓶眉开眼笑:“原来小师叔还是为我着想啊,是我错怪小师叔了,失礼失礼,罪过罪过。”
李宝瓶开始有模有样地向陈平安作揖赔礼。
陈平安在李宝瓶站直后,伸出双手,捏住她的脸颊,笑着打趣道:“趁着小宝瓶还没长大,这会儿赶紧捏捏。”
李宝瓶站着不动,一双灵动眼眸笑得眯成月牙儿。
陈平安最后看着李宝瓶飞奔而去。
待他去往书院山门那边,茅小冬等候已久。
两人离开书院,走过大街,拐入那条白茅街,陈平安这才悄悄将那张符箓交给茅小冬。
茅小冬瞥了眼,收入袖中。
茅小冬以心湖涟漪问陈平安:“这张符箓不曾见过,材质也古怪,有说法?”
陈平安则以纯粹武夫的聚音成线,回答道:“是一本《丹书真迹》上的古老符箓,名为日夜游神真身符,精髓在‘真身’二字上。书上说可以勾连神祇本尊,不是一般道家符箓派敕神之法靠着一点符胆灵光请出的神灵法相,形似多于神似,这张符箓是神似居多,据说蕴含着一份神性。”之后陈平安详细解释了这张符箓的驾驭之术和注意事项。
茅小冬越听越惊讶:“这么宝贵的符箓,哪里来的?”
陈平安略过与李宝箴的私人恩怨不提,只说是有人托他送给李宝瓶的护身符。
茅小冬笑问道:“你就这么交给我?”
陈平安道:“在茅山长手上,才算物尽其用。我是武夫用符,又不得其法,况且没有学会那本《丹书真迹》最正宗的法门,所以很容易伤及符胆本元,任何符箓被我开山点灵光后,都属于涸泽而渔。”
茅小冬说了一句奇怪言语:“好嘛,我算是亲身领教了。”
陈平安有些莫名其妙,茅小冬也没有说破。
不愧是被崔东山说成散财童子的小师弟,真是见人就送礼、散财啊。
两人走在白茅街上,陈平安问道:“小宝瓶为了我这个小师叔,逃课那么多,茅山长不担心她的学业吗?”
茅小冬说道:“李宝瓶才是我们书院学得最对的一个。学问嘛,山崖书院藏书楼里有那么多诸子百家的圣贤书籍,只是读书一事,极有意思,你不心诚,不开窍,书上的文字一个个娇气、傲气得很,那些文字是不会自己长脚,从书本挪窝离开,跑到读书人肚子里去的。李宝瓶就很好,书上文字阐述的一些道理,都不大,不但长了脚,住在了她肚子里,还去了心里,最后呢,这些文字,又返回了天地人间,又从心扉间蹿出,长了翅膀,去到了她给老翁推的卖炭牛车上,落在了她观棋不语的棋盘上,飞到了为两个顽劣孩子劝架拉开的地方,跑去了她搀扶的老妪的身上……看似皆是琐碎事,其实很了不起。我们儒家先贤们,不就一直在追求这个吗?读书‘三不朽’,后世人往往对‘言、功、德’三字,垂涎三尺,殊不知‘立’之一字,才是根本所在。如何才算立得起,站得住,大有学问。”
茅小冬双手负后,抬头望向京城的天空:“陈平安,你错过了很多美好的景色啊。小宝瓶每次出门游玩,我都悄悄跟着。这座大隋京城,在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红衣裳小姑娘出现后,感觉就像……活了过来。”
茅小冬说得比较感性,陈平安单纯就是有些开心,为小宝瓶在书院的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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