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收起了对章和瓦当砚,摘养剑葫一边喝着酒,一边:“你有没有发现,在落魄山,或者说是泥瓶巷祖宅,如今这么些人,份和境界各有低,但是关系亲疏,不是靠这个来定的。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一定要你变成我心目中的那人,而是不希望你心里觉着委屈,却想岔了真相。”
石柔问:“陈平安,以后落魄山人多了,你也会次次这么与人心吗?”
陈平安摇摇,:“如果将来真有了自己的山上门派,动辄几十上百人,我到时候肯定顾不过来的,但是没关系啊,我有你们在,你和朱敛郑大风他们,一个个各有千秋。而且我一直觉得理不一定要说,立正,心态好,自然而然,就有理……”
陈平安突然抬起胳膊,伸手,像在受拂过的微风,:“就像雨随风潜夜,细无声,比我这个连读书人都不算的家伙,在那儿絮絮叨叨,要更好。”
石柔凝视着年轻人的侧脸,怔怔无言。
之后陈平安开始练习剑炉立桩,石柔便回了自己屋。
魏檗现在檐,微笑:“你先忙,我可以等。”
半个时辰后,陈平安才睁开,叹了气,:“久等了。”
魏檗问:“怎么回事?”
陈平安无奈:“其实我当年登上柳岛,见到了那位上五境修士刘老成,听过他亲讲述关于心的遭遇,我就有所察觉,自己的心境,其实是苗助了。后来崔老前辈也说,我在当年本命瓷碎了后,心境也跟着支离破碎,几次游历,一路上所见所闻所学所悟,虽然在拼凑,可是距离重建起一座经得起风雨打的生桥,还是很有差距,结果在青峡岛,那场书简湖问心局,本该是一位金丹修士甚至是元婴修士,才会经历的扪心扣关。我自碎文胆,等于雪上加霜。我虽然最终在书简湖,说服了自己,可是说服自己的过程里,又有诸多负担在。问题的症结,在于事与理起了本冲突,此事与书简湖无关,只是自家事。”
陈平安喝了酒,这一次是真的借酒浇愁,又:“我曾经信,只要知的理越多,我拳剑,就可以更快,而且会越来越快。”
陈平安喃喃:“但是当我对这个世界的复杂和人心善恶难定,了解得越来越多之后,一心希望着自己在手之前,一定要去看对方的前因后果,去尽可能多想一些可能,最好的,最坏的,如此一来,才能达到我自认的无错,那个时候手,才可以快。”
陈平安自言自语:“可是一旦事发突然,必须要立即分对错、生死,由不得我以顺序学说,去慢慢细究人心和真相,我该怎么办?”
魏檗:“世间理越对,就越重,你作为纯粹武夫,这么是在作茧自缚。因为你自己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不痛快。遥想当年,你在最贫穷的时候,反而在心境上是最轻松的,因为那个时候,你无比确定自己必须守的理就那么几个,所以能忍则忍,不能忍,就拼命,故而面对蔡金简、苻南华也好,之后对敌正山搬山猿和杏巷苦玄也罢,你拳意有几斤几两,就递几斤几两,问心无愧,拳意纯粹,生死且看轻,由我先拳。”
陈平安沉声:“对!”
魏檗斜靠廊,接着:“所以你要走一趟北俱芦洲,希冀着那边的剑修和江湖武夫,不讲理,跋扈行事,这是你离开书简湖后琢磨来的破解之法。可是当你离开落魄山,故地重游,见过了老朋友,再以另外一光去看待世界,却发现你自己动摇了,认为即便到了北俱芦洲,也一样会拖泥带,因为说到底,人就是人,就会有各自的悲离合,可怜之人会有可恨之,可恨之人也会有可怜之,任你天大地大,人心皆是如此。”
陈平安默不作声,狠狠了一酒。
魏檗轻声:“看来又是一个无解的死局。要么变成另外一个陈平安,要么就只能蹒跚前行,练拳练剑,即便可以随着境界攀升,可注定都无法到心中所想的那‘最快’。”
魏檗换了一个话题,问:“是不是突然觉得,走得再远,看得再多,这个世界好像终究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就只能憋着,而这个不大不小的疑惑,好像喝酒也没用,甚至没法跟人聊?”
陈平安瞪大睛,魏檗这番话,一语中的!
魏檗却依旧是那么个慵懒姿势,仰望向明月,:“一个人心中,必须有日月。”
魏檗眯起,微笑:“缺一不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