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叹了气,:“所以崔老前辈看了问题症结所在,天底没有只占便宜的好事,不分行事和手段的好坏,都是会有恶果的。”
陈平安仰起,痛饮一大酒,抹了抹嘴,继续:“怎么办呢?一开始我以为只要去了北俱芦洲,就能自由,但是被崔老前辈一语破,此举有用,却用不大,治标不治本。这让我很……犹豫。我不怕涉险,吃苦,受委屈,但是我偏偏最怕那……四顾茫然的觉。”
就算是风雪庙魏晋、蛟龙沟左右两次剑带来的心境“窟窿”,也一并说给朱敛听了。还有自己的讲理,在书简湖是如何磕碰得破血,为何要自碎那颗本已有“德在”迹象的金文胆,以及那些心扉之外在轻轻叩门、别,或鬼哭狼嚎的声音……
陈平安双指拈起其中一枚,神晦暗,轻声:“离开骊珠天之前,在巷里袭杀云霞山蔡金简,就是靠它。如果失败了,就没有今天的一切。此前,此后,其实一样是在搏。去龙窑当学徒之前,是想怎么活去;跟姚老学烧瓷后,至少不愁饿死冻死,就开始想怎么个活法了;离开小镇,就又开始琢磨怎么活;离开那座观观的藕福地后,再回过来想着怎么活得好,怎么活才是对的……”
陈平安神哀伤,:“天大地大,孑然一,举目无亲,四张望,对了无人夸,错了无人骂,年幼时的那糟糕觉,其实一直萦绕在我心上,我只要稍稍想起,就会到绝望。我知这心态,很不好,这些年也在慢慢改,但还是得不够好。所以对顾璨,对刘羡,对所有我认为是朋友的人,我都恨不得将手上的东西送去。我真是菩萨心?自然不是,我只是一开始就假定自己是留不住什么东西的,可只要在他们手上留住了,我就不算吃亏。钱也好,也罢,都是如此。就像这件法袍金醴
陈平安低凝视着灯光映照的书桌纹理,:“我的人生,现过很多的岔路,走过绕路远路,但是不懂事有不懂事的好。
“我从你们上偷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除了你之外,比如剑山庄的宋老前辈,老龙城范二,猿蹂府的刘幽州,在剑气城打拳的曹慈、陆抬,甚至藕福地的国师秋,周,太平山的君钟魁,还有书简湖的生死大敌刘老成、刘志茂、章靥,等等,我都在默默看着你们,你们所有人上彩的地方,我都很羡慕。”
“那就是当我人生中遇到由衷敬重的人后,我知了他们在哪里,我会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怎样才能走到那个地方去的,然后就简单了,我认准了那个大方向,只埋事,扪心人,多想想自己的爹娘、齐先生、阿良,如果遇到了同样的事,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再以后,我其实一直在学,我想要把别人上所有的好,都变成我自己的,我就像一个小偷。因为我怕穷,太怕了。我要留住自己所有珍惜的东西。对于钱财一事,我不是半不在乎,我也不是天生的善财童,但是对我来说,家徒四,无余,这些都太平常,我半不怕,就算我今天没了落魄山,被打回原形,只剩一栋泥瓶巷的祖宅,我一样不怕。
这本是一个人的大本,本该天知地知己知,然后便容不得任何人知晓,即便是许多山上的神仙侣,都未必愿意向对方此事。
陈平安站定,摇摇,神毅,语气笃定,:“我不太痛快。”
陈平安说得云淡风轻,朱敛也毫无拘束,只是竖耳聆听,偶尔缓缓喝一酒。
陈平安弯腰从屉里拿一只小陶罐,轻轻倒一小堆碎瓷片在手心里,然后动作轻柔地放在桌上。
陈平安双手笼袖,:“人不比练拳,练拳,勤学苦练,拳法真意就可以上,人,这里偷一,那边学一,很容易形似神不似。我的心境,本命瓷一碎,本就散,如今更是沦为藩镇割据的境地,如果不是勉分了主次,问题只会更大。若是不去痴人说梦,想要练一个大剑仙,其实还好,纯粹武夫,步步登,不讲究这些,可一旦学那练气士,跻中五境是一关,结金丹又是一关,成了元婴破境更是一个大难关,这不是市井百姓人家的年关难过年年过,怎么都熬得过,修心一事,一次不圆满,是要惹祸上的。”
陈平安加重语气:“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是多想了,我仍是信,一时胜负在于力,这是登之路,千古胜负在于理,这是立之本,两者缺一不可。天底从来没有等先把日过好了再来讲理的便宜事,以不讲理之事成就大功,往往将来就只会更不讲理了。在藕福地,老观主心机沉,我一路沉默旁观,实则心中希望看见三件事的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到,两事是过了,最后一事是因为离开了光河之畔,重返藕福地的人间,就断了。那件事,就是一位松溪国历史上的读书人,极其聪慧,士,心怀壮志,但是在官场上磕磕碰碰,无比辛酸,所以他决定要先拗着自己心,学一学官场规矩,乡随俗,等到哪天跻了庙堂中枢,再来济世救民。我就很想知,这位读书人,到底是到了,还是放弃了。”
“这些就是当年被我爹亲手打碎的本命瓷碎片,之后,我娘亲很快就病逝了。当年拿到它们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蒙着,光顾着伤心了,就没有多想它们最终为何能够辗转到我手中。”
沉默片刻。
陈平安不知不觉站起,手中拎着那壶没怎么喝的酒,在书桌后的咫尺之地,绕圈踱步,自言自语:“许多理,我知很好,许多对错是非,我一清二楚,哪怕结果证明我的一切不算坏,可在此期间,甘苦自知,可谓百集,紊无比。打个比方,当年在书简湖杀不杀顾璨,要不要跟已是死仇的刘志茂成为盟友,要不要与柳岛刘老成虚与委蛇,学了一本事后,该如何与仇家算账,是当年决定的那般一往无前,不不顾,还是细细思量后些修改?如果改对了,契合理了,可心,我就当真痛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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