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剑修如云处》：欲言已忘言(4/10)

画卷之上，是一位老夫在坐而论。老夫是鱼凫书院的贤人，讲得十分像老婆娘的裹脚布，翻来覆去只说一个理，弯来绕去，就是讲这个大理的小理。崔赐刚开始还听得认真，后来便觉得十分没劲。这些个理，稍稍读过几天书的人，谁会不懂？需要老夫讲得如此细碎吗？

后来先生带着他一起游历鱼凫书院，得知了这位老先生被笑话为寻章摘句老雕虫，还被视为书院最没有真才实学的贤人。在书院求学的儒家门生们实在受不了，书院就给老先生安排了这桩差事，负责镜月，为那些山上修士讲学。估计连老先生自己都心知肚明，不会有人喜听他废话的，不过依旧讲了三十年。老先生乐得清闲，有时候，还会带上几本属于自己心好的书籍、笔札、字帖，挑选其中一句言语，由着自己的心，随便讲开去。

崔赐在鱼凫书院那边满是书肆的大街上，听说了老先生一大箩筐的陈年旧事。据说老先生当初之所以获得贤人衔，是撞了大运，与学问大小没啥关系。一开始也有各路聪明人，与当时还不算老的先生，成了诗词唱和的同朋友，各国士林，各大地方书院，都盛邀请此人去讲学传，可是到最后，连官场上的那烧冷灶，都没了兴致。此人的一幅字帖墨宝，或者扇面题字和楹联等，最早的时候，可以随便卖千两银，可是到如今，别说十两银都没人买，送人都未必有人愿意收。

可是崔赐却发现，自家先生听这位老先生的讲学，次次不落，哪怕是在清凉宗为那位贺宗主的九名记名弟讲学期间，一样会观看鱼凫书院的镜月。

画卷上，那位老夫，在那三十年不变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了嗓，拿起一本刚刚手的书籍，是一本山游记。快速报过书名后，老夫开宗明义，说今天要讲一讲书中的那句“村野小灶初开火，寺中桃李正落”到底妙在何，“村野”“寺中”两词又为何是那中不足的累赘。老先生微微脸红，神不太自然，双手持书，将那本游记举起，好像是要让人将书名看得更清楚些。

崔赐一脸无奈，问：“先生，这位老夫是要饿死了吗？怎的还帮书肆起了买卖？”

李希圣微笑：“是第一次，以前不曾有过。估计是老友请求，不好拒绝。”

崔赐趴在桌边，叹了气：“贤人当到这个份上，确实也该老脸一红了。”

崔赐笑了笑，：“不过今儿老夫总算不讲那些空泛理了，好的，不然我保一炷香后，就要犯困。”

李希圣听着画卷中那位老先生讲述诗词之，自言自语：“谁说学问一定要有用才是好学问？”

崔赐误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先生？”

李希圣始终望向画卷，听着老先生的言语，与崔赐笑：“崔赐，我问你一个小问题，一两一斤，两分量，到底有多少重？”

崔赐越发迷惑，这也算问题？

李希圣继续说：“两个分量，是谁定的规矩？最早的时候，秤与砣又是在谁手里？万年之前，万年之后，会不会有丝毫的偏差？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差别，天万运转，又有哪些影响？”

崔赐稍稍思，便有些疼裂。

李希圣缓缓：“世间一些极为纯粹的学问，看上去距离人间极远，但不能就说它们没有用。总有些看似没用的学问，得有人来。我与你说些事，能帮你挣一枚铜钱，还是丝毫的修为？”

崔赐摇摇，：“不太能。”

李希圣望向画卷中那位迟暮老态的书院读书人，有些伤，收起视线，转过，望向这个只是由一堆碎瓷拼凑而成的“非人”少年，说：“淬炼灵气，化为己用，步步登天，生不朽，便是修行问。我们儒家将德文章、纸上学问，反哺俗世人间，便是儒家教化，随风潜夜，细无声，便是学问至境。”

李希圣沉默片刻，望向那只香炉上方的袅袅香火，说：“一收，是那天人合一，证生。一放，自古圣贤皆寂寞，唯留文章千百年。真正的儒家弟，从来不会只求生啊。”

老先生到底是老了，说着说着自己便乏了，以往一个时辰的书院课业，他能多唠叨半个时辰，今儿竟是半个时辰过后，便没了再讲去的心气和神。

老先生神哀伤，直直望向远方，自言自语：“我其实知，没人听的，没有人在听我说这些。”

老先生轻声：“二十年前，听山讲，隔三岔五，还偶尔会增加些雪钱的灵气，十年前，便很少了，每次听说有人愿意为老夫的那可怜学问砸钱，老夫便要找人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