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哪儿都要看看那里的泥土合不合适烧造瓷。当了包袱斋,走哪儿都想着挣钱,看看能不能积攒家当。”
陈平安有些慨,:“那紫金土,是大事。烧瓷开间一事,更是大事中的大事,先前坯和釉看着再漂亮,后面只要了纰漏,就要功亏一篑,几十号人至少半年的辛苦,全白费了。所以开间一事,从来都是姚老亲自盯着,哪怕是刘羡这样的得意弟,都不让手。姚老会坐在板凳上,亲自守夜,看着窑火。但是姚老经常念叨,瓷了窑室,成与不成,好与坏,好与更好,不火候如何适当,终究还是得看命。事实上也是如此,绝大分瓷都成了瓷山的碎片,当时听说因为是皇帝老爷的御用之,宁缺毋滥,差了一意思,也要摔个稀烂。那会儿,觉得家乡老人讲那老话,说什么天皇帝远,真是特别有。”
陈平安笑了笑,:“不过那会儿,觉得老槐树的树已经很了,老瓷山的尖尖脑袋也很。至于远不远的,大概去山上砍柴烧炭,也就是远了。至少比起小时候上山采药,要远很多。”
崔东山一直在怔怔神。听到这里,崔东山轻声:“小时候被关在阁楼读书,不的,没觉,只能透过小小的窗,看着远。那会儿,最恨的就是书籍。我记好,过目不忘,其实都记住了。当时便发誓自己以后拜师求学,一定要找个学问浅的、藏书少的、不会人的先生,后来就找到了在陋巷挨饿的老秀才。一开始真没觉得老秀才学问如何,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随便瞎找的先生,学问其实有些。再后来,被尚未发迹的老秀才带着游历四方,吃了许多闭门羹,也遇到了许多真正的读书人,等到老秀才说要回去编撰一书籍的时候,才觉得又走了很远的路。老秀才当时信誓旦旦,说这书若是被版刻来,至少能卖一千本!一定能卖到别的州郡去。嚷嚷这话的时候,老秀才嗓门大,我便知,其实是心虚了。”
陈平安微笑:“他选择我,起先是因为齐先生,与我陈平安几乎没有关系。你死赖脸求我当你的先生,其实也一样,最早的时候,是老先生着你的拜师,与我陈平安本关系不大。”
崔东山想要说话。陈平安摆摆手,继续说:“虽说关系不大,但还是有关系的,因为我在某个时刻,就是那个一,万一,甚至是万万之一,很小,却是万事的开端。这样的事,我并不陌生,甚至对我而言,还有更大的一,是很多事的全。比如我爹走后,娘亲生病,我就是所有的一,我如果不些什么,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当年顾璨他们院的那扇门,他们家里桌上的那碗饭,也是所有的一,如果那时候没开门,泥瓶巷陈平安,兴许还能换一活法,但是今天坐在这里与你说着话的陈平安,就肯定没有了。”
说到这里,陈平安轻轻握拳,敲了敲心,:“当我们对这个世界很挂念,便会把日过得很辛苦。”
陈平安转过,笑:“但是巧了,我什么都怕,唯独不怕吃苦,我甚至觉得吃苦越多,越是明白自己还活在世上。没办法,不这样想,就要活得更难熬。”
陈平安望向那个白衣少年,:“只在这件事上,你不如我,弟不如先生。但是这件事,别学,不是不好,而是你不用。”
崔东山。
陈平安后仰倒去,双手叠放在后脑勺,轻声:“裴钱突然习武,是因为曹晴朗吧?”
崔东山“嗯”了一声。
裴钱已经开始习武,是陈平安自己猜来的,为何习武,更是如此。
陈平安说:“那我见了面,会告诉她,她可以怀念崔前辈,唯独不用到愧疚。如果裴钱答应,却又不到,更好。我相信她也一定会这样。裴钱,你,我,我们其实都一样,理都知,就是过不去那心坎。对于裴钱来说,南苑国的心坎,崔前辈能够带着她走过去,崔前辈走了,落魄山竹楼的心坎,这辈便都走不过去了。但是我觉得有些心坎,一辈都留在心路上,抹不平,只能偷偷绕过去,没什么不好。最怕是觉得问心无愧了,觉得良心好受了,觉得理所当然了。”
崔东山转望去,先生已经不再言语,闭上睛,似乎睡了过去。
崔东山便也闭上睛,思绪飘远。
唯有声潺潺,如说“瀺”字;山势险却无言,如解“巉”字。
崔东山有些心安,便也悠悠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崔东山突然说:“看到小宝瓶和裴钱大了,先生你有多伤,那么齐静看到先生大了,就有多欣。”
陈平安没有说话,似乎还在酣睡。
崔东山不再言语,沉默许久,忍不住问:“先生?”
陈平安轻声:“在的。”
陈平安和崔东山去了趟老槐街的蚍蜉铺。
陈平安坐在门的小竹椅上,晒着秋天的温日。崔东山赶走了代掌柜王芳,说是让他休歇一天。王芳见年轻东家笑着,便一雾地离开了蚍蜉铺。
这天的生意还凑合,因为老槐街的人都听说来了个世间罕见的俊俏少年郎,故而来铺的年轻女修尤其多,崔东山迷魂汤的本事又大,便挣了不少昧良心的神仙钱,陈平安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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