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壶米酒放在桌上。竺泉这回喝得很小,约莫是觉得再跟人讨要酒喝,就说不过去了,得省着。
果然是那位京观城城主,鬼蜮谷最大的英灵。先前陈平安决意要逃离鬼蜮谷之际也有一番猜测,将北方所有《放心集》记录在册的元婴鬼都仔细筛选了一遍,京观城承自然也想到了,但是觉得可能不大。因为就像白笼城蒲禳或是大圆月寺、小玄都观两位人,境界越,界越。陈平安在黑河之畔说的那句“能证此果,当有此心”其实适用范围不窄,当然,野修除外。再就是世间多意外,没有什么必然之事,所以陈平安哪怕觉得杨凝所谓的北方窥探,京观城承的可能最小,仍是将他视为假想敌!不然陈平安都已经置于青庐镇,竺泉就在几步路的地方结茅修行,还需要费两张金材质的缩地符,破开天幕离开鬼蜮谷?并且在这之前,他就开始认定青庐镇藏有京观城的线,还故意多走了一趟铜臭城。这个自救之局,从抛给铜臭城守城校尉鬼将那枚小暑钱开始就已经在悄然运转了。
其实在陈平安心,已经勉找了一条伏线、一条脉络。在这条线上会有诸多关键的节,例如杨凝在悬崖铁索桥说自己的应,例如黑河之畔,老僧望向对岸,佛唱一声,说了一句看似随而言的“回是岸”,以及照理说是鬼蜮谷最安稳的青庐镇后反而无法落笔画符,那连剑炉立桩都不到的心神不宁极为罕见。若是再往前推,便是画城的神女天官图福缘,骑鹿神女走画卷去往摇曳河渡化作老妪试探自己。画城可谓是陈平安涉足北俱芦洲的第一个落脚!
杨凝炼化为芥的纯粹恶念,书生在边祠庙曾有无心之言,说他一次都没有赢过陈平安。
世间事,从来福祸相依,陈平安对此极。若是心神一味沉浸在福运绵之中,后果是什么?
此时此刻,陈平安哪怕已经远离鬼蜮谷,在披麻宗木衣山,仍是有些后怕。
试想一,若是在铜臭城当了顺风顺的包袱斋,一般况,自然是继续北游,因为尽先前一路上风波不断,却皆有惊无险,反而捡漏,虽没有天大的好事临,却也好运连连,这里挣一,那里赚一,他陈平安仿佛就是靠着自己的谨慎加上“一小运气”得到了这些,这似乎就是最惬意、最无凶险的一状态。
他眯起,一喝光了壶中米酒。
竺泉瞥了陈平安后背负的那把剑,轻轻摇,觉得应该不是此。京观城承虽然是披麻宗的宿敌,可历代披麻宗宗主都承认这位鬼蜮谷英灵共主不论是修为还是襟都不差,可谓鬼中豪杰。所以即便陈平安真背着一把半仙兵,承都不至于如此垂涎三尺,更不会如此气急败坏。
竺泉难得打腹稿,酝酿了一番措辞后,说:“你为何会惹来承的针对,我不问,你更不用主动说,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当然,与承和京观城厮杀搏命,历来就是我们披麻宗修士的分事,生死无怨,你同样无须因为此次是在我木衣山躲灾,就觉得往后一定要掺和一脚,帮个忙还个人什么的,没必要,你我皆无须如此客。”
陈平安:“好的。”
竺泉笑:“好小,真不客气。”
鬼蜮谷桃林,小玄都观。
观主老人站在那棵参天桃树,脚边雾弥漫,如同缓缓摊开了一幅大山画卷。当画卷上现一个书生走铜臭城中,去参加如同儿戏的科举,手捧拂尘的“小童”徐竦心中悚然,颤声:“师父,这是传说中的光卷走图?”
老人:“大源王朝崇玄署云霄的掌教亲自手书一封送来咱们小玄都观,要为师帮着杨凝护一程,好事到底,为师便绘制了这幅画卷。不过你放心,这只是真正走图的摹本,代价不会太大,旁人只能观看三次,之所以给你看一遍,就是要你观一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以你看仔细了。”
徐竦震惊:“那位崇玄署小天君反正有他哥哥在宝镜山取,他自己不过是来鬼蜮谷游玩一般,何须如此?”
老人笑:“一开始为师也疑惑,只是猜测多半涉及大之争。等你自己看完这幅画卷,真相就会落石了。”
徐竦瞪大睛,不愿错过画卷中任何一个细节。只是那杨凝在铜臭城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堪目,如果这幅画卷不是走图,徐竦都要觉得师父小题大,云霄掌教更是瞎心了。可当徐竦看到剥落山避暑娘娘被书生化作黑烟一吞,而墙之上蹲着那个年轻剑客,神就有些凝重起来。
此后,徐竦看得心惊胆战,心思起伏不定。
当脚那幅山画卷终于落幕,变成一卷画轴被老人轻轻握在手中,他笑:“有何想?”
徐竦汗颜:“若弟是那个……好人兄,不知死在杨凝手上几回了。”
老人:“你要是此人,更逃不鬼蜮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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