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靠窗位置,默默地在每一页书的边角上画小人儿,了课就哗啦啦翻书。有位老夫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就翻看了裴钱所有的书籍,结果真是一页不落啊,那些小人儿画得糙,一个圆圈是脑袋,五小枝丫应该就是和四肢,合上书后,那么一掀书角,然后就跟神仙画似的,要么就是小人儿打拳,要么是小人儿多一条线,应该算是练剑了。老夫当时哭笑不得,倒是没有立即发火,开始询问裴钱的功课,要她背诵书籍段落,不承想小姑娘还真能一字不差背来。老夫也就作罢,只是提醒她不许在圣贤书籍上鬼画符。后来小姑娘不知从哪里买了些学塾之外的书籍,课业照旧不好不坏,小人儿照样画得勤快。
课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独自去树底抓只蚂蚁回来放在一小张雪白宣纸上,一条胳膊挡在桌前,一手持笔在纸上画横竖,阻挡蚂蚁的逃跑路线,这样都能画满一张宣纸,跟迷似的,可怜那只蚂蚁就在迷里边兜兜转转。由于龙尾郡陈氏公嘱咐过所有夫只需要将裴钱当作寻常的龙泉郡孩对待,所以学塾大大小小的蒙童都只知这个小黑炭家住骑龙巷的压岁铺,除非是跟夫问答才会开,每天在学塾几乎从来不跟人讲话。她早晚上学课两趟都喜走骑龙巷上边的阶梯,还喜侧着横着走,总之是一个特别古怪的家伙,学塾同窗们都跟她不太亲近。
日久了,有些消息便传开来,说这个黑炭丫是个财迷,每天都会在压岁铺里跟人生意,帮铺挣钱,应该是个没爹没娘的,就跟铺那个掌柜糟老一起厮混。还有蒙童信誓旦旦地说早先亲见过这个小黑炭喜跟街巷里边的大白鹅较劲。又有邻近骑龙巷的蒙童说每天一大早上学的时候,裴钱就故意学公打鸣,吵得很,坏得很。再有人说裴钱欺负过了大白鹅之后,还会跟小镇最北边那只大公打架,还嚷嚷着什么“吃我一记旋风”,或是蹲在地上对那大公拳,是不是疯了?
朱敛去过一次学塾后,回来跟裴钱聊了一回,裴钱终于不在书上画小人儿,也不在宣纸上给蚂蚁造迷了,就只是放学后在骑龙巷附近的一僻静角落用泥土蘸小泥人儿,排兵布阵,指挥双方打架,是给她了三四十个小泥人儿。每次打完架,她就鸣金收兵,将那些小人儿就近藏好。石柔看到了,私底跟朱敛说了,朱敛说不用。
后来有一天,裴钱抄完书后,兴冲冲跑去当那沙场秋兵的大将军,结果很快就回来了。石柔一问,裴钱闷闷不乐地站在柜台后边的凳上,把脑袋搁在柜台上,说是前些天大雨,两军将士们都阵亡了。这让石柔有些忧虑,就裴钱那明劲儿,怎么可能让那些家当给雨淋坏了?可后来朱敛还是说随她。
但接来发生的一件事,就连朱敛也皱起了眉。得到石柔的消息后,专程从落魄山跑了一趟骑龙巷。石柔告诉他,有天放学,裴钱拽着一只死了的大白鹅脖,扛着回到了骑龙巷铺,然后将大白鹅埋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裴钱当时在自己屋里边一个人抄着书,朱敛站在铺大门,石柔说裴钱什么都不愿意说,是她自己去打听来的消息。
裴钱在放学回来的路上被一个市井妇人拦住了,说一定是裴钱打死了家里的大白鹅,骂了一大通难听话。裴钱一开始说不是她的,妇人就动了手,裴钱躲开之后,还是只说不是她的。到最后,裴钱就拿了自己的一袋私房钱,将辛苦攒来的两粒碎银和所有铜钱都给了那妇人,说她可以买这只死了的大白鹅,但是大白鹅不是她打死的。
石柔忧心忡忡地问朱敛怎么办,要不要跟裴钱谈谈心。朱敛当时背对着柜台,面向骑龙巷的路,说不是不可以谈,但没用,裴钱只会听谁的,石柔又不是不清楚。石柔便主意,说自己去找那妇人聊一聊,再用手段,找真凶,要双方给裴钱个歉。结果一向嬉笑脸的朱敛竟然爆了:“有个用,你以为就只是事的事吗?”吓得石柔脸惨白。
不过到最后,朱敛在门站了半天,也只是悄悄返回落魄山,没有任何事。
在那之后,裴钱就再没有让人不放心的地方,乖乖去学塾听夫们讲课,早晚归,准时准,然后一得闲就帮铺生意、抄书、走桩、练习她的疯剑法,但是这放心,反而让石柔更不放心。石柔倒是宁可裴钱一掌打倒那市井妇人,或是在学塾跟某位老夫吵架,可是裴钱都没有。那一刻,石柔才意识到,原来不只陈平安在不在落魄山会是两座落魄山,他在不在裴钱边,裴钱更是两个裴钱。
好在裴钱还会像今天这样,一个人端着板凳坐在铺门,嗑着瓜,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抬望向巷尽。这个时候的裴钱,石柔会瞧着比较熟悉。
这天,裴钱刚端了板凳走回铺后院,打算练习一几乎趋于圆满的疯剑法,就听到朱敛在前边铺喊:“赔钱货!赔钱货快来!”
裴钱手持行山杖,怒气冲冲跑去:“老厨你找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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