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久之。修行路上,有些捷径可以让练气士快速走到半山腰,但是越往后,就越是隐患无穷。
陈平安没有急于炼化运珠补给府灵气,坐在原地,想着事。他心知那三人这一去未必会回来了,苍筠湖湖君多半更不会上岸见面。死了个鬼斧杜俞,难不成他这个苍筠湖共主跑来帮忙收尸?只要上了岸,了祠庙,就等于被他陈平安一掌拍在脸上,糊了一脸屎,鬼斧和杜俞爹娘那对侣会在乎你苍筠湖湖君是不是被殃及池鱼,遭了无妄之灾?再说了,你堂堂银屏国神魁首,好意思说殃及池鱼?至于那两个祠庙侍女,一个在他这边对了,一个在芍溪渠主那边对了,所以都可以活。
陈平安手腕一拧,手中浮现一颗十缕黑烟凝聚缠绕的圆球,最终变幻一张痛苦扭曲的男脸庞,正是杜俞。每当有寻常清风拂过,那颗由三魂七魄汇总而成的圆球就会痛苦不堪,仿佛修士遭受了雷劫之苦。
世间,便是如此不被天地所容。半死之杜俞竭力开,嗓音仍是细若蚊蝇:“求求你了,将我魂魄速速放回当中,还有得救,有得救。只要能活,我杜俞便自己剐三滴心血,燃三炷香,敬告天地祖师,立师门秘传的仙家毒誓,再不敢与你为敌,决不敢了……”
陈平安置若罔闻:“风一度,这么好的一个说法,怎么从你嘴里说来,就这般糟践作了,嗯?”他五指如钩,微微弯曲,便有丝丝缕缕的罡气旋转,刚好笼罩住这颗魂魄圆球,杜俞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陈平安缓缓说:“江湖女侠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滋味?你与我说说看,我也走过江湖,竟然都不知这些。”
杜俞刚要开,陈平安侧过,但是手上却加重了力,罡气越发凝练,竟是稠似结冰的惊人气象。他以竖耳聆听状:“你说什么?大声一,我听不清。”
杜俞的三魂七魄刚刚被秘术剥离躯,本就于最孱弱的阶段,此刻生不如死,魂魄混淆,十缕黑烟纠缠如麻。再这么去,哪怕逃离牢笼,也会彻底失去灵智,沦为厉鬼,浑浑噩噩,人人得而诛之。
陈平安松开五指,抬起手,绕过肩,轻轻向前一挥,祠庙后边那尸砸在院中。他站起,蹲在杜俞尸旁边,手心朝,猛然。
约莫一炷香后,杜俞吐白沫,搐不已,七窍血,瞧着吓人,却是好事。若是没这些动静,说明这副已经拒绝了魂魄驻其中。一旦魂魄不得其门而,三魂七魄终究还是只能离开躯四飘,要么受不住那天地间的诸多风拂,就此消散,要么侥幸秉持一灵气一灵光,生生熬成一只鬼魅。
杜俞坐起,大吐血,然后迅速盘坐好,开始掐诀,心神沉浸,尽量安抚几座动不安的关键气府。等到他重重吐一浊气,转望去,陈平安正蹲在不远,双手笼袖,盯着地上那把刀。
杜俞心思急转,陈平安只是纹丝不动。
杜俞哀叹一声,打消了搏命的念,缓缓起,手指在心了三,脸庞扭曲起来,然后三滴心血如灯芯燃,三缕青烟袅袅升起如三炷香火。
杜俞微微低,双手持香齐眉,朗声:“即刻起,鬼斧兵家弟杜俞告之天地君亲师,发誓不会报仇,这段恩怨,如那山有别,就此不回……”
陈平安站起,脚尖踩在刀柄上,轻轻一踩,刀光一闪,刚好没杜俞腰间刀鞘,吓得杜俞又有些。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平安手持行山杖,走向祠庙大门:“相逢是缘,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请教一番。”
杜俞心中纠结不已:缘你大爷的缘,老都差要在这条臭沟里死消了。当然,想归想,他依旧老老实实跟在陈平安后,一起走仙祠。
杜俞袖中空空,向爹爹借的神人承甲没了,苦苦向娘亲求的炼化妖丹也没了,他的心肝疼得都要扭在一起了,只是一想到三魂七魄被人拘押在手的磨难,杜俞更是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心神不定,魂魄不安,这就是魂魄离的后遗症,接来几十年都要好生休养才行。这趟随驾城之行算是莫名其妙就栽了个大跟,伤了大本不说,回去后该怎么跟爹娘解释又是大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月静谧,雾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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